七十二城

在清醒状态下走出清醒
在堕落过程中追求堕落

【太芥】苦艾,万宝路与太宰治

太芥一发完

8000+

第一人称预警

薛氏he甜饼

人物是人物的,ooc是我的

划线是引用,加粗是线索



正文: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抽烟的。


港口黑手党的人知道,武装侦探社的人也知道。


但我可以以那种无耻又自矜(偶尔听中也背地里这么形容,倒觉得很贴切)的姿态回击世上所有的瘾君子,那就是:我并不是个迷恋尼古丁的人。


在Mafia的时候,森先生刚上位便从一个走私烟酒生意的外来组织那里缴获了几仓库的货物,其中有那种各式各样写满花体外文的水果味爆珠。

有一天我正常在他的办公桌边看我的书,他突然问我,“在黑手党里,像太宰君这么大的小鬼对香烟应该很好奇吧——”


那种无聊的东西我应该直接拒绝的,但鉴于除了森先生许诺的,永远不会赠予我的安乐死药剂外,我还没有想出其他安逸通向死亡的途径。(原谅我当时对自杀要求那么低,想象力也不丰富。)


于是对烟草的浅薄认知,让我产生了自毁的快感,所以即使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这位讨厌的Boss大人在这里给我下毒,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大笑着收下。


不过事后回想起来,他可能只是单单怕那些花花绿绿的香烟盒引起爱丽丝的好奇和注意,于是顺手交给我处理的。


收下烟的我并没有立刻进行尝试,以至于那包烟拆封的时间硬生生被拖拽了好几个月后。


那天正是任务结束,部下正在向我汇报最终成果,与我预料下的一般无聊,只是血流的比我想象中要少,一具尸体伏在地上,胸口洇出不规则的血渍,人死了过后躯壳便可任人处置,算是一生里对这个世界最大的馈赠,使人完全的服务于世人,一想到这儿我就无端的兴奋到战栗——可一想到那样扭曲在灰烬中的丑态,又不免打起退堂鼓,那两种冲突的情绪再次使我感到窒息的恐惧,像是面前已经封禁的道路直逼眼前。


是生的挣扎,我至今摸不清楚的人世间法则。


那是欲望吗?

我摸到大衣内侧的枪把,又再次放下。中也就在不远处,我几乎可以料想到:当我举枪射击那逃脱人世的叛逃者,试图从暴力与血腥中汲取灵感时,那讨厌的蛞蝓便会冲过来与我大打一架,用他那套逻辑不自洽的狗屎良心论来碾压我的耳膜。那样的话语即使不能对我产生分毫救赎之意,但也足够让人暴躁不安。


我最近对于与中原中也的争吵开始略有厌倦,于是不想给自己找无端的麻烦。吃点什么吧——口袋里常吃的糖没有了,只拿出一盒烟,于是顺势便叼在嘴里,还没等我掏到打火机,一簇火焰已经就着部下的手递到了眼前,那是我的第一支烟,腻人的,带一点烟熏风味的果味黏在口腔内壁久久消散不去,是肤浅的甜和平淡的苦。


自那起,整个黑手党以及黑手党之外的人都把我抽烟即为我有烟瘾的事实。


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下属会来点烟,在酒吧,女招待会来点烟,我看起来就是个老烟枪,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叼着烟,就像有的小鬼喜欢叼棒棒糖而已。


好像全身的器官都很孤单,那就选择让嘴巴有个伴而已。可惜周围的并没有可以感同身受的共情者:


“那家伙啊,总是吞云吐雾的....”

那些妓女们这么说的。


对于部下们的愚钝我已经觉得无可救药而麻木了,因此这些妓女才叫我那么生气——


我迷恋妓女是因为那种游离于人间秩序外的归属感,可她们居然也变得庸俗起来,真让人兴致败坏。


于是我便很少在烟花街那种地方留宿了,但依然抽烟。


另提一嘴,我在港黑的搭档中原中也在我看来才是真正能称得上烟枪的人。不过他抽烟支的几率不高,这家伙好抽雪茄。


我一直不太能懂像中原中也口中所谓的仪式感,包括他不离身的帽子,浮夸的装扮,张扬的跑车,进口的雪茄....可以说他那里除了昂贵的红酒外我一概不能理解。但如果将这些繁复的,非要从“仪式”中追溯深奥的“意义”,转化成“我乐意”这三个字,似乎就好理解了。我姑且把中也当成只是选择了“我乐意”这一条律的人。

这样一想,我简直开始嫉妒起这家伙来了。


不过我对他的雪茄还是不敢恭维,但看在他总被我压榨着跑任务写报告,如果没有外力辅助就透支的精神力的份上,我偶尔也觉得该为Mafia省下一笔雪茄钱,于是对于他终于跻身干部之列,摆脱了我无止境的差使和骚扰客观的表示了恭喜的意味。


不过听说他为了庆祝升迁,以及甩掉我这个大麻烦又花大价钱收购了稀世的贝琳达雪茄,我便没有话说了。


唉,不能随便把小矮子搓圆捏扁,让我感受到了一丝无聊。于是芥川,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我捡到的。


我几乎是一眼相中,那种挣扎着,妄图生的决心,那有着无数杀戮可能性的异能,即使眼前的男孩支着嶙峋的骨架毫无尊严的趴伏在我面前,也足够在刹那间让我感到心惊。


他问我能否使他找寻生存的意义时,就像一把皓石做的重锤,猛的敲击我的脑袋,太阳穴涨的生疼。贫民窟那浑浊腐臭的水塘都变成了黑漆漆的镜子,那镜子里扭曲的不成人形的影子,既是他又是我。


生存的意义啊,和死亡是没有区别的。就像罪与罚是个反义词,而生与死则是不折不扣的同义词。


我对他说,我能。


我能赐予他我自己都找寻不到的东西,天大的笑话。


在震撼与迷惘之下,我答应时其实是带着故意为之的戏谑心态,我找不到什么叫生什么叫死,于是偶尔也想让他尝到些人间疾苦。


好叫他知道,人间与疾苦也是个同义词呐!


当然,这些幼稚残忍的小心思是不足以让我放弃培养一个直系下属,换言而论,我并没有任何想要毁掉他的意思。不过这一点除了我自己以外,竟也只有芥川君本人相信,也算是我做上司做的过分失败。


那时我没把自己当成老师,可芥川却默认成为了我的学生,这间接导致他成长上的许多弯路。


我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毁灭感,也许总是潜移默化地对他本就恶劣的生长造成巨大影响,但作为一个一根筋,又不那么聪明的学生,他仅仅只从中肤浅的学到了杀戮之道。


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就像看一个,愚蠢的,仅是有那种痛苦意志的自己。有时我分不清我是厌恶自己,还是厌恶那个映射自己的芥川龙之介。


他本在Mafia里有一间单独的宿舍的,不过我一句话就让他乖乖搬去了我的居所,其实那时我只是缺个打理生活琐事的苦力罢了。


我不喜欢任何人接近我姑且称之为生活的生活,那时的芥川除外可能只是因为那时的我压根儿没有把他当成日常接触的人类(虽然我周围也没有什么正常的人类)。


我在他身上感到的并非是全然的掌控,说实在,如果真真让我拥有什么东西,那才叫我后怕来着,不过追根究底也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


于是他既让我退避三舍,又像一只吸引饿猫的死耗子,许多人曾认为那是我在诱骗无知少年,让其枝丫变形,改成我那变态的,临近死亡的幻想。其实不然,当芥川君每每看向我时,那“纯洁无瑕的信赖之心”,是我永远学不会拒绝那样的东西。


只是他替我洗衣做饭贤惠的不像样子,唯独不会为我点烟。我好几次因他的“不识眼色”而恶狠狠地“训诫”过他,甚至要求他在烟雾弥漫的房间里用罗生门精准掐灭我抛在半空中的烟蒂。


当他掩着口鼻,近乎窒息般的猛烈咳嗽时我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及时把人拎去了医疗部,在呛人的烟味下,芥川总带着烈药性植物清苦的气息。那种味道使人清醒,而我那时已经痛苦的不想再清醒。


我在那以后才后知后觉,他那麻烦的肺病对烟是那么敏感。但我丝毫没有悔过之心,甚至把它当成极有成效的惩戒手段。


芥川就像一只可悲的小野兽,逗弄他让我觉得有趣极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黑手党的生活,血腥暴力的日常,每一天的压抑过甚导致我如堕五里雾中,自己都意识不到那种畸形的羁绊会捆绑我和芥川君的一生。


人在过度孤独时,会不自觉的相互搭救。森先生当然不在选择范围内,而中也,我的老搭档显然在这类观念上与我大大的不合,于是我便在无知觉中与这个惹人厌的小青年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莫名情愫。


去Lupin的时候倒是用不着抽烟,大概只有那里能让我轻松一些,其次就是织田作会借此不停的唠叨。我还蛮喜欢听他唠叨的,但那类的说教确实对耳朵不是很友好。


因此我只是在聚会的尾声时抽烟,因为芥川会把他喝醉的老师搬回家,我喜欢看他皱着避开我吐出的烟雾,又不得不将我的头摆在他硌人的肩骨上,以便于不让我的皮鞋在地上拖坏。


他做这事时总不愿假借他人之手(其实他完全可以把我扔到计程车上),因此我便有了醉眼朦胧看他低声咳嗽的乐趣。因此,即使喝得烂醉我都不会忘记点烟,因此年轻干部酗酒酗烟的传闻传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震惊的。


不过这样的传闻终究没有传到我耳边,因为仅仅一个月,我就叛逃了。


叛逃后进了武装社,好歹没有那么彷徨了。明天都要思考,但悲伤和自我厌倦是不会因为超负荷的运用大脑而停止


于是只是偶尔靠在窗边,心情烦闷到极点,我就叼一根在嘴里,享受被某前高中教师教育身体健康的相关知识。


翘班的时候,叼着烟的我似乎更能引起那种可以殉情的女人们的关注,甚至她们愿意为我这样的烂人打开荷包亲自去铺子里为我买烟。于是我抽的最多的成了那些五花八门的女士烟,反正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也有的女人讨厌抽烟的男人,但是那种女人绝不属于我的狩猎范围。我的殉情对象,总不能连忧郁的尼古丁都无法认同吧——


再者,那种精致漂亮的女士长烟夹在手里是那么忧郁:

“有烟瘾的男人都有着不凡的故事呐——”

向我递过情书的烟铺女老板曾这样说过。


当时她用那种憧憬又爱慕的眼神直射我的时候,我是发不出所谓那种嘲讽的话语的。这个世间的大部分女人都比男人要率真可爱,因此我对多可笑的言论,只要对方是女人,就很难直言驳她们的面子。


尽管她这话有蠢又好笑,且她的眼睛有点惹人厌烦,因为她的重影里总有一个熟悉的影子,是芥川吗?又不全是。


芥川是既坦诚又别扭的,就好比理性与不理性,都是这个世间的生存之道一般荒谬。


不过介于那一点点的相似,以及相似下熟悉的反感与纵容(我对芥川总有一种吸力和斥力相互作用的感觉)。

我没有告诉那位女老板事实的真相:

我并没有烟瘾,我在此再三强调。


这话叫我怎么说呢。

看来得用科学的角度,说的严谨且无趣一点,就是我吸烟从不过肺。


倒不是对尼古丁对脏器的危害心生畏惧,我在每一天里都认为自己是活不到慢性病发作的时候。而关于这一缘由,我更把它归咎于对


无疑,我的灵魂于人类的大脑里时时刻刻产生不适的痛苦,但一想到那种成瘾性的分子,连人


即将控制着我的思维,让我不得不依赖,不得不迷恋,就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对尼古丁不受控制的伸手,那一定是我自杀的最有效理由。




我开始真正抽烟,是在芥川君交往后。

对,芥川龙之介,我的那位倒霉学生。


倒霉是对他人生的概括,也是对他情爱生涯的简述,


短暂,是因为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

崎岖,是因为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



所以这就是活着啊,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所追求的,我为此奔赴的,除了美好的死亡外无一都是虚无的。


奇怪,我应该早早明白这个道理的,或者说我已经明了了,只是心底还在痴心妄想罢了。


我厌恶着他身上与我相似的东西,又痴迷于他那些与我截然不同的作为。

他是一个胆敢追随“狂人”的勇士,又蠢又可怜。


我对芥川君说过不少态度暧昧的话语,有时也许只是以恶劣的手段预判并操控他的行为以达到最终的目的,有时只是无聊之中的消遣。


但那种直白露骨一击必中的明确表白,一开始并未出现在我们之间。


我们在一起的起因只是我的前任上司森先生发来的一张Mafia的体检单。如我所料,芥川君的这张单子上近乎没有一项指标是能达到健康人的水平,森先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拿罗生门在控制着自己的心脏跳动。


我一目三行的浏览着,直到最后停在几个加黑的字符上。

肺结核?


我曾无数次无视甚至利用他的咳血,来给侦探社制造战斗中的机会,在我看来这是必要的牺牲,是推理的前要,是我前瞻性的依仗。

但当这几行危言耸听的字映入眼帘时,我生生感到一种高空坠落感。


最后我选择撬开他的病房房门,在他震惊的目光下淡定的削了一只苹果。其实不那么淡定,因为我原本是想削一只兔子,但是实在削不出想象中的样子,最后只能削了个不那么对称的爱心。不过好歹意思表达明确了——吧。


我在医院陪了一个月,与不同的医生依次详谈后带着他搬回了我的住处。那地方一人呆总觉得压抑,来了另一个人时又显得空寂起来。


我头一回对他下达不那么强硬的命令

“别回Mafia了吧。”

我听起来像是恳求,但实际上早已仿造了他的笔记送去了辞职信。

“在下不知道除了战场我还能死在哪里。”

我没有从他眼里看出拒绝之意,相反,看起来他这个时候比我理性的多了。

“你能给予我死亡的意义么?”他问。

多么聪明的问法啊。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撒谎,我对他说,“我能。”


既然已经失败的为我生,那么便有始有终的与我死好了。反正这一切已经够烂了——


我们落脚的屋子没什么好收拾的,也没什么好添置的,唯独做的一重大更变就是我把房里所有的烟都扔了。这是医生再三叮嘱我的,也许是因为在芥川手术的时候我曾在医院门口空口嚼过烟叶,据说能空嚼烟叶的人都是对尼古丁沉溺到一定程度的烟鬼,可我仅仅是想尝试,吃难吃的东西来刺激麻木不仁的神经。


烟瘾对我来说是无稽之谈,可以说我把那些小巧的纸盒扔出门外时甚至没有分毫的触动,就像丢出已经被捏扁的,没有挣扎余地的蟑螂一般。


可就在芥川搬进我家的一个礼拜后,我却又在书房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包香烟。


也许是收拾房子时的漏网之鱼?

我当然不会这么想。


这个抽屉是整个书房里唯独没有锁的抽屉,而烟是我绝对不会抽的粗支烟。能在这里干这么无聊的事的人,只有主卧里那个患者肺病的小笨蛋君。

抛却这包烟,抽屉这事还是给了我一定的冲击,不上锁的抽屉一定是最能引起我怀疑的,如若他放在任何一个上了锁的,我鲜少没事去翻找的抽屉里,我都有可能有几分自我怀疑。撬锁对一个黑手党来说不是难事,听说他在我离开Mafia后还自行研究出用罗生门开锁,为组织撬开了一年的活动经费。


可他没有选择那么做。


我甚至都想象的到,他的手停滞在半空,内脏绞在一起的纠结。我知道他对我有着这样执着的好奇心,但为人有本分的要命。(这个本分当然在狭义范围内)


明明没有开锁的人使他,我却觉得,那个撬锁失败的人是我。


至于烟呢——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不想让我委屈自己,或者说他以为我在委屈自己。


你瞧,所有人都以为我沦陷于尼古丁的沼泽。

没有人相信我酗酒,但所有人都默认我嗜烟


那是一包万宝路——


芥川是从不抽烟的,也许只是看到Mafia的同事抽过的牌子,也有可能是请教了店员。


而每当我想象他走进一家香烟铺子,为我挑选香烟的场景,那种属于人类的,卑贱又扭曲的性欲便挣脱躯壳的束缚遍布全身。


我还能嗅到烟壳上的药味,是苦艾,那种浓烈苦口的中草药气息。


肺痨到他这个程度基本是无力回天,我们对于此时都理智的要命。


不过这一段时间有多长谁也没有个准话。我是万万不会小瞧生命这样东西的

特地请了颇有名望的中医馆大夫为他定期做艾灸,以至于他赢若的躯体从内里沁出苦涩的草本植物气息。


我是不排斥植物的味道的:


那种好闻的,高档的木质香水或是花香果香型淡淡的尾调确实让人心旷神怡。我曾在一段时间迷恋于寻找那种沾染了清新的,微甜的,草本植物香气的高知女性来一起殉情。那让我幻想在一片雨后草原中,晨曦拂面时,与美人牵手相拥,享受濒死时氮醉的快感。


当然,氮醉这样的死前效应只发生于深海,而在横滨,是没有一片草地之下拥有万丈之深的温暖海沟的。


艾草的气味则与上述截然不同,可我明明觉得那不堪入鼻,一面自我厌恶,又一面沉醉在芥川身边时无时无刻被这清苦所萦绕。


由此看来,芥川君真是个比尼古丁还要可怕的东西呢。


我学会了将尼古丁吸入肺叶,或者说,我终于尝到了尼古丁的滋味。


我通常选择在傍晚时分去书房抽烟,然后通风,散味,有时甚至去冲个热水澡换一身绝对清新无味的睡袍再去照料他喝药入睡。


白天的时候我们有时会出去走走,逛逛超市,侦探社和Mafia的人偶尔会来探望,不过这样的日子渐渐少了,直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几乎无法下床了。


我在逼仄是书房里一连抽了三支万宝路,艳红与白色的包装壳内空荡荡的,烟抽起来这么快吗?好像是昨天才拆了新的,今天却只剩下五根了。


我点下一支——

啊,原来这才是尼古丁。

需要鼻腔和口腔,哪一个都不能退缩,勇猛的不知倦的贪婪吞噬,火星燃烧的温度传到指尖,鼻粘膜细微的神经像是被灼伤迸裂,辛辣顺着喉管一路直到呼吸的肺叶,像是全身流淌的污浊终于有了安居乐业的好去处。


第二支烟的时候,我已经不能站立了。头顶开始形成混沌且温热的漩涡,要我来形容就是类似书籍中描写的,关于濒死时的走马灯。四肢开始瘫软,躯干变的轻盈,整张人皮松弛下来仿佛那罪恶的灵魂肆无忌惮的飘飘然于面前。那种狂暴而巨大的欢乐啊,即使再大的悲哀接踵而至,我也在所不惜。


我掐灭第三支烧到尽头的烟,踉跄着将头伸出窗外。就到这里吧,我想——这样的极乐总让我理解起那些持有可卡因的人,就算此时爬上窗台一跃而下,也可勉强称作愉悦的死去。


当然,离清爽明朗有朝气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此时我已明悉自己已经深深对尼古丁着了迷,但仍不想让烟草这么美好的东西变成苦捱苦难的支柱,而仅是松弛有度的娱乐。


我在窗边感受着尼古丁带来的麻软与纵情大体四散而去,又使劲抖了抖衣领,在皮肤上大肆喷起苦艾香水(居然真的有这种味道的香水。),然后我离开了书房,去卫生间仔仔细细的刷牙,嚼一颗辛辣无比的薄荷爆珠,以确保所有的烟熏火燎都已成了再也无法回溯的过去时,才敢打开卧室的大门。


床头柜比我离开时多了一张拆开的糖果纸,一盒吃空了的酸乳酪盒子,以及一瓶被浅浅喝了一个瓶盖的清酒。


那种红豆味的硬糖是我翻找整个横滨才买到的。芥川君的病情加深后,就不能用红豆年糕汤来安抚喝完药后发麻的舌尖了,医生说那种糯糯黏黏的糯米制品会让呼吸不通畅的患者发生意外。


我和芥川一致认为在病床上被年糕呛死这种死法太不入流,于是我这可怜的爱人到死都不再能享受到他最爱的美食。


要让怕疼的人沉溺于追寻死亡,要让嗜甜的人咽苦来苟延残喘。如果世上真有上帝,那他一定是一个恶俗的三流作家,完全不能与什么夏目漱石并提而论。


“药吃了?”

我注意到芥川不再咳嗽,呼吸也通畅了很多。他斜靠在樋口小姐买来的深色靠枕上静默地看着我,他点了点头,我顺手摇了摇空掉的药罐。


止咳药用的真快啊,我兀然想起烟盒里也是那么迅速减少。


我感受到他盯着我的目光愈发深刻起来,于是翻身躺到了他的身边。

“还不想睡吗?”


他摇摇头,确实还早,街道上的夜灯都还未亮起,我就就着窗外暗沉的夕阳给他读书。是爱伦坡的小说,被赠予乱步之后又被闲置在侦探社里,我偶然发现芥川对此颇有兴趣便全部打包拿回了家。


乱步也有赠书给我们,但那种仅仅写了几行条件,反面就是推理答案与大段对读者智商的嘲讽实在不适宜一个打发时间的病人享用。


我个人偏爱于那只受到主人无情虐待,挂着绞索出现在焚烧后墙壁之间的黑猫。如若叫我评判,这故事正写到我心坎里呐,酗酒改变了人的本性,原来一个真正良善的人是能这么轻易的变为魔鬼。


“火烧的是有罪之人。”

我喃喃道,而芥川已然闭着眼睛陷在了我的臂弯之间,奇怪哩,我并没有多使力气,而那从瘦骨却像被我体内的水草缠绕住一般,近乎溺死在我怀里。


我又向他读到将书翻到一个熟悉的页码:


“可现在,一双双魔眼从四面八方瞪着我,目光中还流溢出疯狂而可怕的欢快,闪出火焰般可怕的光芒,我无法迫使自己相信那火是虚幻的。虚幻!——在呼吸之间,已有铁板烧热的气息扑进鼻孔!牢房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那些盯着我受煎熬的魔眼一闪一闪的,也越来越亮了!深红的颜色越来越浓烈,在那些血淋淋的恐怖画图上漫射。”


这就是焚烧灵魂的直录吗?有空我真该找那位有趣的人聊聊,如果有机会的话。


我感叹道:“那种腐烂的,难看的伤口被火焰灼烧,就会将流脓的,发白的皮肉肌理烫成焦黑色,烂糟糟的开裂的皮肤会变硬,如同在死后将生前脆弱的痛苦的伤口附着上坚硬的铠甲。”


“太宰先生!”他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您还是喝点酒吧。”他不知何时把床头柜上的酒瓶拿到了手中。


“我是个不允许自己变成酗酒的酒鬼。”我轻轻咬着他的耳垂,“我想尝尝你的药,还有吗?”

那种惊恐的表情只在一瞬之间

我吻了吻他的嘴唇,其实只是轻轻一啄,过于缠绵的深吻已经不再适合他脆弱的呼吸道了。


好甜。


“阿涅通(止咳药)这么甜吗?芥川,书上没有写到呢。”

他绝不是天真的人,但我就是能一眼看懂他的表情,那满脸写着“你知道了”的表情。


“我很怕疼的啊,芥川君。”

他已经说不出话了。

使他喉管扩张浑身抽搐,只有那翕动的嘴唇,使我依稀可以看出那句未能出声的话。

“对不起。”


我笑了笑,请求道,“让我抽支烟吧。”

我在床头柜抽屉里找到我的万宝路,火柴划开,火苗却并没有落在烟头上。

我的手抖了——


我低头看去,自己的手臂内侧已然被冰凉的针头戳进,一管焦褐色的液体迅速注入了我的血液之中。


尽管隔着密不透风的针筒管,我还是闻到了我摒弃于卧房之外的万宝路。


烟抽的真快啊——


仅仅是一瞬之间,好像我的内里与这万恶的香烟一起炸开了美丽的烟花。我想在这一刻扭头去看看芥川君,可惜已经做不到了,有点遗憾,只有眼前的万宝路以及鼻尖化不开的浓郁苦艾,经燃烧后更为刺鼻。


烈酒早已洒在床单上,火星又是哪儿来的呢?是烟头上掉下来的吗?火焰瞬间燃起,凶猛地窜上眼帘,周遭是血色的烟雾将这人间包裹。


走吧,一道离开吧。


从此以后,再无分别。



end.




作者叨逼叨:


本来是想仿历史上芥川和太宰都用过的卡尔摩汀来殉情的,结果谁叫我一开始想搞万宝路和苦艾呢。接下来这个梗会留到下篇史向《梦里人》用的——


文笔有限表述不清的话看这里:

其实是芥川想要殉情,但是他为两人准备好了死法,对自己狠的下手但是不敢对老师下手。



芥川是吃的阿涅通,一种止咳颗粒,内含可待因和麻黄素,33——168包至死。而且为了药物吸收他拌在酸乳酪里吃的,此后还喝了一点酒。这些都是完全zs手册里写在前几页的药物自杀方法,太宰一看就知道了。


太宰读书其实就是对芥川的暗示,意为我决定自焚为你殉情,但是芥川最后还是不舍得老师疼,所以打下了迟迟不敢打的尼古丁提取物。


芥川最后给太宰打的尼古丁提取物,前文就有提太宰的烟消耗的很快,其实那个时候太宰就知道芥川想干什么了。


所有想过自杀的人一定都想过自焚,但是他的壮烈程度和痛苦程度是成正比的。


小bug:按《完全自杀手册》描述来说,尼古丁注射应该是十五根以上尼古丁含量2mg/根才能达到致死量,但文中的红壳万宝路含量应该为1mg/根,按理来说应该需要三十根以上。但每盒万宝路是二十支,为了艺术创作我才只作“十五支,剩五支”的描写,不过,尼古丁自杀因人而异,可以当做哒宰本身对尼古丁就敏感嘛。


另,自焚一瓶清酒是绝对不够的,起码得是汽油煤油。


全文来源于作者傍晚抽烟时的畅享,万宝路是我的最爱。


最后——


祝我的胆小鬼君生日快乐。

太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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